Naki。白紙砌磚

 「終於…等到這天了。」望著遙遠的天空，那點點閃爍的星河，過去的回憶漣漪在心湖般波動難平，彷彿昨天才發生一般。

一步一步，他緩緩前往那約定的彼方。

「好久沒見到她了，老牛，你也很喜歡她對吧？」騎著一路走來陪伴自己的一頭老夥伴，撫摸著牠的背脊，很感謝當初牠是這樣替自己賣命，甚至犧牲掉百年修來的功力。如今牠再也不像以往一樣，閒暇時間能和自己談話，也不像以往一樣，曾載著自己直奔天際。

「現在這樣，其實也沒甚麼不好！」

恬淡平凡，他每天耕種那塊小小田畝，每天對著老牛低低呢喃，每天想著重逢的這一天要說些甚麼。

每天他靜靜等待。

每天耕種的那塊田其實也陪伴他很久了，是大哥特地留給他的一塊田地，儘管當初嫂嫂百般反對，大哥還是堅決遵從父母的遺願，把地留給他。

「弟弟，大哥很抱歉，你嫂嫂這樣子…」

「不！沒關係的，你和嫂嫂過得和睦最重要。」

「你從小就是孤兒，爹娘始終覺得你該過得更幸福…」

「哈，大哥想多了，我一直都過得很幸福，很感謝你們這一路上對我的付出，說真的，我才對不住你們。」

「才沒這回事！」

大哥始終對他有份歉意，但他其實很滿足，感激著每一個人。

距離那個地方又更接近了，這條路，記得是第二次來。

身邊飛來幾隻鵲鳥，羽毛中帶著天空的顏色。一隻停在男子肩上，其他則飛在前方，彷彿帶路似地拍打著繽紛的翅膀。

「你們也來了啊？」他看著肩頭那隻，將手指伸過去，牠輕啄一下，發出了細細鳴聲，像耳語一般回答。

天上又飛來十幾隻，盤旋在身邊催促。

終於鵲鳥們不再像前，牠們對空高鳴，振翅舞向空中盤旋，周圍刮起旋風，許多稀疏的細草也隨著強風穿梭在渦中，龐大的氣流使他們往上飄去。

　　遠方，彷彿可以看到這裡形成一條橋柱向天空搭去。

許久，風漸漸停下來，眼前是約定中那古老的巨大拱橋，橋底下是那泛滿星光的涓涓細流。

「你不一起上去嗎？老牛。」

老牛輕輕搖了搖頭，曲著腿坐在地上，一隻鵲鳥陪在一旁。

男子慢步走上拱橋，內心平靜地想起那時兩人被下令永不得見面，他奮不顧身從凡間追到這裡，不管一切只想和愛人在一起，突破了多少難關和阻擋。但終究他們還是輸了，還是必須分開兩地。

也許一切自有安排，也許失去過，才能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鐘，讓所有的一切變得更加美好。

終於她從橋的另一頭走出，緩緩走來，而他也緩緩走向，四周萬籟無聲。

「織娘…」

「郎君，好久不見了。」

「是啊，孩子們都很想你。」

「是嗎？他們可有調皮鬧不乖？」

「不，他們都很懂事。」

「呵…那就好。」

「時間…好像快到了。」

「嗯…」

女子牽起他布滿厚繭的手，拂過自己的臉龐，兩人走向橋邊，望著無垠的星河，心裡雖有說不完的話，卻無須說出了。

「就這樣待著吧。」他也緊緊抓著她的手，把她的身軀攬在懷哩，緊緊摟著。

兩人再無話語。

星河綻放出層層波光，照耀在兩人身上。翱翔在空中的鵲鳥此時紛紛排列，如絲帶般交錯在空中，為這對亙久的佳話綴上最後一點紅霞。

橋外，老牛見了天上喜鵲捎來的訊息，對著身邊的鵲鳥低聲說道：「老朋友，去幫我跟玉帝說聲謝謝，感謝他答應了老畜我生命中最後的請求。然後…請帶我的身體回去吧。」

卻見鵲鳥低聲哀鳴，不捨離去地窩在老牛身旁。

「別這樣，我也很感謝你們幫助我讓他們倆相見，以後的這一天也要拜託你們了，這是我報答主人唯一的方式，儘管只是每年短暫的相聚，但我知道他比誰都滿足。快去吧！」

點點銀露從鵲鳥眼眶滑下，向天鳴出最後一聲沉慟，回身展翅高飛。

「再見了，我摯愛的主人。」老牛吐下最後一口氣，輕輕闔上眼睛。

終於牠的身體逐漸化成光芒四散，像點點星斗般隨著鵲鳥們朝遠天飛去，回到屬於牠長眠的地方，期待著每一年主人與他愛人相逢的這一天。

煙霄微月澹長空，銀漢秋期萬古同。

幾許歡情與離恨，年年並在此宵中。